近邻胜远亲
哑巴爷爷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是我家邻居,中等个头,走路时喜欢佝偻着腰,脚上总是穿着解放牌的旧军鞋。我不知道他的年龄,不过从他银丝般的头发上便知道,我应该叫他“爷爷”。他的肤色黑黝黝的带着一点暗红,似那盛夏成熟小麦的颜色,我一直认为这种肤色蕴含着大地的慈爱与力量。
哑巴爷爷对人特别友善,村里的小孩经常腻着他,喜欢用脸去蹭他花白的胡须。哑巴爷爷很喜欢小孩,经常把自己帮人家干活,雇主送的糖果带给我们吃。哑巴爷爷是村子里最勤劳的人,每天晚上万家灯火时,他就会撑着小船到村头的小河里布网,早晨天不亮就摸黑去收网,等到村里鸡打鸣时,他已经带着鱼虾回来了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他的皱纹比以前更密了,皮肤比以前更黑了,腰也比以前更弯了,但是他的眼睛却比以前更明亮,像村前那条小河——清澈见底。
小时候,我天性胆小,每次看见哑巴爷爷这个“怪邻居”我都会害怕得向后退。有时候,还会躲在大人身后,或是哇哇大哭。现在,我回想当初,觉得可能是因为哑巴爷爷“说话”时只能发出一种声音,他为了表达不同的意思,常通过自己调节音调的抑扬顿挫、轻重缓急和他自创的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,也许我就是被他这种手舞足蹈的样子吓着了。说来奇怪,虽然他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,却可以很自如的和我们沟通,当然这仅限本村人能懂他的意思,别的村子里的人来找他干活,或是有人找他购买小鱼、小虾都需要我们充当他的翻译。有人找他的时候,人家都会打电话给我爸,然后我爸再转达给他。后来,经过一件事我就再也没有恐惧过他:十几年前一个盛夏的傍晚,家里的人都出去干活了,我一个人在庭院里的小桌子上玩耍,不知道怎的,突然前脚跟把后脚绊了一下,我猛地从桌子上栽了下来,桌子翻了,水杯、盘子、碗碎了一地。可能是吓傻了,我没有感觉到疼痛,只是木然的躺在狼藉之中,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。刚巧,哑巴爷爷回来了,他看到我摔倒在地,连忙跑过来把我抱起来,仔细查看我有没有受伤,他看了一会突然急促得大叫起来。我不知道是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了,还是被他的叫声吓到了,他焦急的叫声合着我的哭声在这个闷热的午后骤然响起,声音大得把连一向居高自傲的鸣蝉都比下去了。哑巴爷爷抱着我在泥泞的路上飞快的跑着,他脚上的旧军鞋都跑掉了一只。在镇卫生院,我头上被剃了一小撮头发,缝了两针,缠上了纱布。爸妈赶来后,泪痕未干的我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。从那以后,我就特别喜欢跟着哑巴爷爷,喜欢他硬茬茬的胡须,喜欢听他走路时旧军鞋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。
那年冬天,寒风猛烈地敲击着窗户上的毛玻璃,呼号着、扭动着它并不妖娆的身姿,想要钻过窗户缝隙到屋子里取暖。那年冬天冷得出奇,我像往常一样收拾了一下准备睡觉,可是当我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哑巴爷爷家大门的时候,我发现他家大门紧闭,一把沉甸甸的大锁紧紧地扣着,按道理这时候他应该在家的呀,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?我赶紧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爸爸,爸爸连忙打电话询问了所有找过哑巴爷爷干过活的人,其中一个人说哑巴爷爷一个小时前就已骑车回去了,听到这个消息,我爸说是不是在路上出事了?于是他连忙穿上衣服,拿着手电筒出门了,我躺在床上惶恐不安的等待着消息。过了一个小时,窗帘上有灯光闪动,可是因为怒号的北风,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,我连忙穿好衣服出门去看。原来天冷路滑,哑巴爷爷摔倒在了水渠里,因为摔得重,小腿骨折了不能动弹。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他没到家,这么冷的天,他窝在水渠里一夜,后果肯定不堪设想。村里人连夜把他送到了医院,直到现在村里人都说,哑巴爷爷救了我一次,我也救了他一次,这爷孙俩的缘分是上辈子结的。
是呀,两家人做邻居,是上辈子结下的缘分,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,近邻胜远亲。就像建设和谐社会的“三字经”里面唱的:“社区美,大家庭,邻里情,赛亲朋,邻里睦,胜金钱,万民和,齐翩跹。”和谐社会的新中国真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