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 亲
昨天父亲途径常州,停留了半日,特意来学校看我,晚上我请了几个朋友和父亲一起吃饭。席间觥筹交错,宾主尽欢,父亲不饮酒,话也不多,但眉间眼底都是笑意。见到我时,他笑了,见到我的朋友时,他也是笑着的。朴实,温和,不像平日里那个精明而能干的男人,此时此地,他是我的父亲。
原本中午已经和父亲见了面,一起吃了午饭,然而父亲见我时露出的微笑,一下子触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,让我想要再为父母做些什么。从小到大,记忆里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,与我相近的身高,却支撑起了一片大大的天空,天空下的净土留给我和我的母亲,留给这个家。见父亲时,父亲的脸上还残留着旅途的疲惫,精干的黑色短发也有了些银灰,我忽然想起,父亲今年已经五十了,虽然是虚岁,却终究是知天命的年纪了。我们大了,父母老了。
吃完午饭,和父亲在旅馆的房间里聊天。父亲还打了个电话给母亲,话语间是满满的得意,他见到儿子了呢!父亲在我印象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,却是个不会有太多表情的人。家里的小问题,电工、木工、瓦工,父亲都可以胜任;父亲也喜欢看书,喜欢为我买书,他为我推开了一扇大门;父亲还喜欢打牌,他能记住每张牌,能摸准同桌牌友的心思;父亲能说会道,待人亲和,受到很多人的尊敬……今日,无所不能的父亲,因见到我而喜笑颜开得像个孩子,那一刻,我的心里在下雨,一点一滴都是回忆,都是情。
我因而想为父亲再做些什么,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,最终决定让父亲见见我的朋友,更真切地了解我在外地的求学生活。
以前在家时,我和父母都时常聊天,我说我的世界,父母说他们的世界,我们的世界就在这一字一句间开始交集。父亲话不多,但内心同母亲一样,希望了解我的朋友和我的生活。高中时,很多朋友来我家为我庆生,父母因此也认识了我的很多同学。大学时期,外地求学,路途遥远,同学家庭又天各一方,所以机会难得,我便趁此机会让父亲见见我的朋友。一如过去,朋友们的名字父亲听我说过很多次,见面时父亲很是高兴,为我遇上这么多善良、可爱的人而高兴。
临别时,朋友在侧,我终究还是不好意思,没有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。望着父亲,我突然发现父亲瘦了,那充满力量的身躯这两年来瘦了很多。父母总是很关注我,每次回家他们总能敏感地发现我的每一点变化,并为之欣喜或担忧,我却忽略了他们的变化。如今,父亲黑了,瘦了,却依旧在为生活奔波,为给家庭带来更好的生活而奋斗。
今天,雷雨交加,我想写一写我的父亲,雷是父亲的威严,雨是父亲的深情。小时候的作文经常写父母,用些简单的排比或者比喻等修辞手法,表达着那个年纪对父爱、母爱的理解。长大后,真正体会到父爱、母爱的深意时,我反而不再轻易动笔了,不是不愿,而是不敢,我怕我写出四不像的文章亵渎了“父母”这两个字,我怕我浅薄的文字承受不住这份浓浓的“父母之恩”。然而今日是决意要写的,胸中酝酿了二十年的感情都要倾注于文中,不为别的,就为了父亲见我时那笑着的模样。
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,为了挣钱养家,父亲长年在外工作,与我聚少离多。小时候每年也只有回家过年时才得以相见,这时候的父亲往往会带很多的零食与玩具,哄我数数,哄我抱他,哄我在他的房间里睡觉。我的家境不算优越,但父亲却给了我几乎优于身边同龄人的生活,幼年时不知世事,如今才逐渐明白,父亲何其不易,父爱的分量又是何其沉重。
父亲一生走南闯北,经历过很多坎坷,也有过不少福报。他筚路蓝缕,白手起家,从一贫如洗到奔向小康,从家徒四壁到小院飘香。他去过江西、江苏、内蒙古等许许多多的地方,甚至还曾出国,见过沙特阿拉伯的风沙。他把外界所有的沧海桑田装进心里,把风霜雨雪放飞成高高的风筝,我看到他带着笑意指给我看的那片天空,辽远而纯净。
父亲曾说,我的眼泪感动过他,因为我本不是个爱哭的人,而今,父亲的笑容也感动了我,因为父亲本不是容易开怀的人。关于父亲,我写不完,也写不清,我怕我的文字使父亲伟岸的形象失真,我怕我沉溺在回忆与情感的浪潮中无法自拔,遂至此搁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