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今年整整八十岁了,满头的银发。自我懂事起,她就经常向南眺望,望着望着,便禁不住眼泪汪汪——母亲的心事,全家人都知道,但是,看着她的泪滴,我们谁都不会多说一句话,生怕一语不慎,触碰得她眼泪决堤。
1960年,外婆带着我幼小的舅舅去台湾投奔外公,留下母亲和我的大阿姨,从此开始了几十年肝肠寸断的守望。后来,外公外婆陆陆续续从台湾寄来了包裹,特殊的形势迫使母亲当着公安人员的面将包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。望着一次次来了又走的包裹,母亲一语不发。邮包里裹着多少亲情,无人知晓,伤情却因为邮包变得更重。1978年,舅舅凭借他国际海员的便利,悄悄在大连跟母亲见面,带来了大量日用品资助我们,从冰箱到袜子应有尽有。这一切,让母亲更加思念外公思念外婆,她盼望着,自己何时能够踏上台湾的土地看一眼自己的生身父母。
1985年得到外婆去世的消息,母亲在家整整哭了一个星期。三年后外公也告别了这个世界。有一次舅舅打电话来时,母亲反复问外公外婆的墓碑究竟竖立在高雄的哪个地方——是一个茂密的树林?还是高高的山岗?她还要求舅舅将详细地址说清楚,她让自己的孙女上网用电子地图查询,她要看一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。
“我要去台湾看看你外公外婆的墓碑。”看着母亲一次次几乎是哀求的目光,我的心跟着一起作痛。去台湾,怎么去?按照规定,我们必须跟着旅行团出发,统一行动,这样怎么能去得了外公外婆的墓地?随着母亲年龄的增加,母亲的愿望越来越迫切,我心里的愧疚感也日渐增长。岁月催人老,心事寄白云,母亲,她只剩下遥想。
前几天,母亲从电视里得到消息:常州开通了到台湾的直航班机,尤其是去台湾可以自由行!她兴奋得夜不能寐,两次给我打电话,问我怎么打算?听到这一喜讯,我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——今年,我要带着母亲去找那两块墓碑,让年迈母亲的双手将墓碑上的青苔摩挲个遍!
(注:应常州市台属联谊会之约,根据我市台胞沈葶的家庭故事整理)